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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涟源煤矿安监员集体辞职调查

作者:本站 来源:本站 日期:2020/12/16 16:20:55 人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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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源安监员集体辞职?没有这回事,这根本就是假新闻!”涟源市委宣传部外宣办主任廖基福向前来采访的记者说。

涟源市位于湖南省中部,为全国100个重点产煤县(市)之一。境内煤炭资源丰富,在其所辖的20个乡镇办事处中19个有煤炭资源,预测储量达6.86亿吨,占湖南省煤炭总量的20.1%,产量、产值均居湖南各县市首位,被誉为“湘中煤海”。

此外,“涟源作为南方产煤区高突矿井(瓦斯可能突然喷出的矿井)的代表,具有煤矿安全防范上的样本价值。”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湖南煤田地质工程师说。

正因为如此,当涟源全市53名安监员中有48人提出辞职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刻成为舆论及相关政府部门关注的焦点。

国家安监总局迅速对此事做出反应。“5月29日,国家安监总局有关负责人率十余人前来涟源实地调研,听取了涟源市委市政府对相关情况的汇报”,廖基福向本报记者介绍说,国家安监总局调研组随后还深入产煤乡镇向安监员了解具体情况。

责任追究成导火索

对涟源48名乡镇安监员辞职一事的解释,涟源市煤炭工业管理局局长吴兆龙与廖基福的说法有微妙的差别。煤炭工业管理局是煤矿安监员的直接主管部门。

尽管吴兆龙表示涟源煤炭局直接管理的53名乡镇安监员目前全部在岗,并不存在辞职的事情,但他同时又向本报记者解释说,关于安监员集体辞职的事情,应该追溯到去年挂子岩煤矿发生的重大瓦斯突出事故。

2008年12月17日,涟源市伏口镇挂子岩煤矿发生瓦斯突出事故,导致18人死亡。随后,涟源市政府在事故的责任认定及追究过程中,分别对一名乡镇煤矿安监员和一名驻矿安监干部做出下岗处理,另有2名安监员则因此被停职。

吴兆龙说,这个处理结果对很多乡镇煤矿安监员震动很大,情急之下,当时的确有一些安监员酝酿提出辞职,但截至目前,“煤炭局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到48名安监员集体写的辞职信,也没有任何一位局领导收到过辞职信。”

一份涟源市委市政府关于48名安监员辞职的《情况汇报》,对当时的背景分析更为详尽。

《情况汇报》说,从对历次事故的调查来看,总是从人的不安全行为和物的不安全因素来分析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同时,把管理作为间接原因。在事故原因的认定分析过程中,无论如何总会找到管理上的不足,相关人员就将因此被追究责任。而一旦发生煤矿安全事故,乡镇安监人员作为地方监管人员,常常难免作为追究对象。

《情况汇报》认为,出于对挂子岩煤矿“12·17”事故受处分的监管人员的同情,很多安监员认为,被牵扯进“12·17”事故的监管人员的今天,完全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明天。于是,在2008年底的安全例会上,一些安监员便在口头上提出了辞职要求。

涟源市委市政府在《情况汇报》中指出,涟源市煤炭局对这一情况高度重视,在随后的时间里,全力做好安监员的思想工作,因此,目前没有安监员要求辞职的情况。

吴兆龙认为,涟源煤矿安监员集体辞职一事,完全是个别媒体旧事重提的“新闻炒作”。

责权利的巨大落差

尽管安监员集体辞职一事,目前涟源的煤矿业内人士大多闭口不谈,但在涟源的一些重点产煤乡镇,很多安监员在私下与记者的接触过程中,都表达了辞职的想法。

一位不愿具名的安监员直言不讳地表示,尽管没有将辞职报告呈送到煤炭局,但在煤矿安全高压之下,很多安监员一直都有辞职的打算,甚至很多安监员还在一起酝酿商量过,签过名。因此,48名安监员集体辞职的说法,并非全然是“新闻炒作”。

他认为,导致安监员想集体辞职的直接原因,是他们的工资福利待遇水平与长期承受的责任压力严重不对称。

据了解,涟源安监员管理体制的变化以2003年为界,上半年安监员尚属各乡镇政府的内部招聘人员,下半年则统一被收编为煤炭局直接管理,属于自收自支事业编制,安监人员的工资等经费并没有纳入政府的财政预算中,其来源是从统一征收的煤炭税费中按每吨提取0.5元予以解决。

“一方面安监员的工资福利待遇与煤炭产量挂钩;另一方面又要安监员严格执行安全生产的相关规定,这实际上一开始就将他们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一位重点产煤镇的安监站站长说。

此外,对安监站及安监员的工作职责,有关部门还制定了极为严格的规定。根据湖南省及娄底市的相关规定,发生一起较大事故,所在乡镇煤矿安监站站长就地免职,对所在乡镇分管负责人给予党纪、政纪处分。市直管煤矿发生一起较大事故,对市安监站站长给予党纪、政纪处分;年度内发生两起较大责任事故,市安监站站长就地免职,煤炭主管部门分管负责人给予党纪、政纪处分。

对安监员的下井检查考核规定,安监人员每人每月下井不得少于10次,每少一次扣100元,凡发现弄虚作假,每次罚款3000元,年度内个人累计两次或单位累计4次,个人实行下岗,同时取消站长、副站长全年津贴。

一位安监员表示,在涟源,煤矿安监员实质上已经成为一个弱势群体,导致这个现状的则是不尽合理的现行煤矿安全监管体制,“随时面临失业和家庭解体,甚至刑事追究的恐惧。”

这位安监员说,在日常的监管过程中,一无权二无钱的安监员在背负政府巨大压力的同时,面对的监管对象却是财大气粗的煤老板,其中不少人还有着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头衔,“安监员在他们眼中能有多大分量?”

安监员因为履行职责而被辱骂甚至殴打的事情,并不鲜见。

按照国家的硬性规定,产量在6万吨以下的突出矿井必须停产技改,但在另一方面,政府又下达了调煤保电以及统征税费的硬性指标。在此情形下,煤矿老板既要想方设法弥补几年间因关闭煤矿导致的经济损失,又要应付政府规定,千方百计开工出煤自然成为煤矿主的唯一追求。于是,安监员的监管指令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显得十分苍白,可一旦出现安全事故,实行住矿安全责任制的安监员往往又难脱干系。

涟源市委宣传部提供的署名为“一群含泪的安全监管人员”的报告中称,安监人员是“坐在火山口上”,难逃牢狱之灾的命运。

在这份报告中,安监人员反映,尽管他们经常要冒着种种危险深入井下采掘作业面,但却连最起码的工伤保险和意外伤害保险都没有,工资待遇极低,年均收入不足2万元。

此外,一位安监员还向记者表示,今年以来,由于煤炭需求下降及价格的变化,导致煤矿资金回笼困难,他们中的很多人至少两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

在当地,一个矿工每月能挣3000元。一位安监员称自己每月的工资却不足1200元,这几乎是涟源安监员的平均工资水平。而这48名安监员中,30多人有中级技术职称,且工龄大多在15年以上。

对于安监员提到的上述问题,吴兆龙解释说,在煤老板不自觉的情况下,不加强严厉监管,安全工作不可能抓得好。

他说,一般情况下,规章制度,甚至于法律,对于一些人来说,对自己有利的就执行,不利的就不遵守,因此,“安全监管不实行问责制,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事故,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对于压力,吴兆龙说,“没有压力怎么行,安监员不到井下守着,难道要叫省长去守?”

谈到工资待遇,吴兆龙认为,安监员的工资已经是煤炭系统职工工资的两倍,年薪最低3.5万元,最高4.5万元。“有些安监员说工资只有1200元,那是国家规定的基本工资,不可能直接给你5万元,也不可能明明白白列出来,而是要想办法列支,否则审计这一关就过不了”,吴兆龙说,如果七七八八加起来,算算又是多少,如果真是1200元的月薪,那还怎么活。

安全与GDP的悖论

据知情人士提供的信息,在涟源全部97个合法煤矿中,突出矿井(即煤与瓦斯突出矿井)有46个,高、低瓦斯矿井50对。在十几个产煤乡镇中,有6个重点产煤乡镇。

这6个重点产煤乡镇煤矿数量占全市的77%,而突出矿井占到68%。其中,安平镇16个煤矿全部为突出矿井,斗笠山镇15个煤矿全都是高瓦斯大水矿井,六亩塘镇10个煤矿中8个是突出矿井,枫树坪镇9个煤矿中8个是突出矿井。

按照煤矿安全生产规范,煤与瓦斯突出是公认的煤矿井下最严重的灾害。而涟源煤矿的地质状况表明,煤矿安全监管隐患严重。

此外,根据涟源市统计局提供的信息,涟源市最高年原煤产量达491万吨,近年来稳定在400万吨左右,税费近4亿元,是涟源市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而根据《涟源市200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披露的数字,在同比增长27.5%的情况下,2008年涟源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原煤产量只有269万吨,这就意味着,剩下的100多万吨煤产量出自小型矿山。

对于上述疑问,吴兆龙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表示,目前在涟源合法煤矿只有97个,而今后也不会再增加,即使其中有煤矿关闭,其开采指标也须上缴到娄底市,在全市范围调剂,当然,也可以再调剂到涟源,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97个。

涟源在娄底产煤最多,死人也最多。公开信息显示,1996年至2002年,涟源因煤矿安全事故死亡594人,平均每年85人。2006年死亡66人,2007年死亡34人,2008年人死亡53人。

分析涟源的安全生产形势,涟源市安监局局长肖柄贤认为,当前涟源的安全生产形势仍然严峻。突出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安全生产基础仍不牢固,影响安全生产的矛盾和问题仍然大量存在;二是安全发展观在一些地方尚未真正树立和落实;三是安全生产基层建设仍不适应现实需要,乡镇基层安全监管力量薄弱;四是安全生产投入还不够;五是部分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还未落实。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安全监管不到位,相关技术人员素质有待提高等问题外,因违章指挥、违章作业引发的事故仍不时发生。吴兆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就特别强调,挂子岩煤矿“12·17”事故之所以发生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煤老板不听话,违章指挥”。

此外,部分存在违法开采的煤矿,甚至置国家安全监管部门的意见于不顾,我行我素。2008年6月6日至7日,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对湖南省涟源市范围内的4家煤矿进行了安全检查。随后,娄底市、涟源市及斗笠山镇人民政府 (存在安全隐患的煤矿所在乡镇之一)都下达了一系列督办令和紧急通知,要求相关煤矿整改。但直至最后期限,相关煤矿并没有停止违法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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